面对海水,礁石知道谦卑。面对听众,歌者知道谦卑。面对过去,我们也应知道谦卑。这里的谦卑,包含两层意思。一层意思是低下头来,审视过往。另一层意思是点燃信仰,潜心向古人学习。古人说:“刚日读经,柔日读史。”这不舍昼夜,自然是做学问的态度。而这一刚一柔,代表了广度和深度。既指时间的经纬,亦对应作家赵宗彪的《史记里的中国》的斑斓世界。
优秀的史评文字是一根又一根的魔法棒,打破我们对史书的倦怠感。史书相对枯燥,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个人认知。因为,古往今来,对历史的解读,对历史的回望,总有很多人内心在拒绝。似乎事不关己,也因为往事纷扰,扑朔迷离,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于是便不想做一块顽石,承受海水,承受斧凿。当然,有些事必须突破自己的牢笼,才能打开新的世界,才能产生与众不同的细胞分裂。这一点,《史记里的中国》做到了。
我们都熟悉那句话:“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历史,是不爱说话的,但却悄无声息地把整个世界刻录,呈现在你的眼前。只是,你未曾细看。
经典自然有它的道理,懂行的人,自然会懂里面的玄妙。让我们打开《史记里的中国》。从个人的角度来看,最直观的印象是“大家小书”。引号内的前两个字代表的是作者深厚的文化功底、史学功底。后两个字,是陈述书的外观状态,比较薄,不算厚。但是“大家”,也代表该书可以被大家认同,有严密且巧妙的内里,让人值得往里仔细瞧一瞧。就像一个氧气美女,不仅外表美,而且有气质,举止不俗,似大家闺秀。限于个人的阅读习惯和兴趣方向,史书读得甚少,对《史记》也是轻描淡写,倒是早年读过史学家顾颉刚的《中国史学入门》。读的本意是偷懒,想简单又便捷地对中国的史学有大致的了解,自认为目的性比较强。
风从海上来,风打山顶过。翻开《史记里的中国》,38篇文章,语言依然是熟悉的那个简洁,那个幽默,那个淳朴又亲切的“天台风”。我最喜欢那样直白的表达,这是一种境界,或者说是有段位的人,才可以这样坦荡地描述。文字如袒胸露乳的弥勒,而结论充满哲思。
第二篇的主题,我最喜欢——“做明白人很难”。作者在文章第一段这样说:“认识这个世界,与认识自己,事实上是同一回事。自己与世界,是互为镜像。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没有完成这一任务。不过,不认识更妙,糊涂本身就是聪明人所追求的至高境界。从幸福度上说,做明白人并不合算……”这一段说开去,便是对历史的解读,对君王的解读。说晋国,说魏国,说魏成子和翟璜,也说从王宫出来的李克。继而又拉至时光的另一端,有异曲同工之妙论的管仲和齐桓公。我从这里面看出的是管理智慧,是用人之道。当然,这也有本真的美和从容,不妨呈现“我们所看到的世界,依然还是妙趣横生和啼笑皆非的”。
没有什么是完美的。在作者的书里,展示了一种“残缺的美”。作者说:“如果去一座孤岛,只能带一本书,我会带《史记》。”作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史诗,《史记》完成了中国人的人格塑造,这无可厚非。如同一个人的字,一个人的画,是讲究风骨的,这风骨就是中国人的“精、气、神”。我想,这也就是作者为什么写《史记里的中国》,写历史长河之“我见”,写项羽,写刘邦,写华元,写宋襄公,写呼吸之间的禅宗,写穿越地狱的母爱,写“有无之间”的生命意义。
从小就知道《史记》,知道司马迁。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生在汉朝初年。作为一名宗教家,官为太史令,兼管祭祀时设坛和读祭文这些迷信的事。可是有一年汉武帝封禅祭泰山,没带上他。他一气而亡,把写通史的遗愿留给了儿子。所幸,司马迁见多识广,自20岁就四方出游,思想自然更青出于蓝。他改了阴阳合历,成为绵延至今的——夏历。他用了十年工夫写成《史记》,130篇,分五部分,以一孔之见,其最特别的价值,或许应在于司马谈所写的楚汉相争年间的事,和他本人所写的汉武帝时的事。而脉络延展,无巧不成书的是,作家赵宗彪的《史记里的中国》也花了整十年,依作者所言,前28篇,后10篇,穿梭于历史的丛林中,我想该书的最大意义是“大我”与“小我”的联通,是人性与自我价值的思考。
文学是哲学,文学也是历史学,文学又是心理学,文学更是“人学”。所有的一切,都在于“心是万物的宇宙”。从历史长河中走来的帝王将相,凡夫俗子,是生命的另一面镜子,也是作者由内而外的“观自在”。我想他或许表达了一种观点——生命应该不舍昼夜,应该“大闹一场,悄然离去”。他在用一颗文心,雕琢一条“中国龙”。当然,这里的“大闹”,是精神世界的尊严,是对俗常事物的抵抗,也是自我进取的坚韧不拔。他们守规矩,想做事,敢担当,惜光阴,越无常,是励志的化身,也是搏击长空的苍鹰,活出大千世界一个个值得让人肃然起敬的“人”。
读《史记》,每个人会有不同的体会。读《史记里的中国》也是这样。不同的角度,获得不同的魅力。作家赵宗彪的“文心”从《史记》中阔步走来,建立了平衡、理性、独特的知识结构,境界类同于“风吹不昏,沙打不迷”,内里乾坤,值得咀嚼,必有波澜。
想起《天工开物》里的一句话:“五行之内,土为万物之母。子之贵者,岂惟五金哉。金与水相守而流,功用谓莫尚焉矣。石得燔而成功,盖愈出而愈奇焉。”这或许是,我眼中的弦外之音。
(郑凌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