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怀念小时候。

　　那个“小时候没有一顿打是白挨的”的话题，狠狠戳中了我的心尖儿。看着网友们那些似曾相识的过往经历，有会心一笑，有恍然感慨，有感恩珍惜，也有“人无再少年”的怅然若失。

　　1.

　　儿童不谙事，歌吹待天明。小时候的我们总觉得时间太漫长，长到天天盼着能长大去实现自己的宏伟大志，长到日日总想背起行囊去闯荡江湖走天涯。

　　记得小时候，也是这样的炎炎夏日，舍不得吹风扇的夜晚，在平房上乘凉过夜。我仰头看着满天繁星，小小的孩童只识得北斗七星。无所谓，我有大大的脑袋瓜，可以星空为题想象很多天马行空的场景。我想象着银河与地球交接在远远的北冰洋上，高高的冰山中有扇大大的拱门，我骑着刚学会的自行车，穿过长长的向日葵路，终于赶到冒着凉气的拱门前，趴在那儿探头往外瞧，深蓝的宇宙愈发神秘，挂满了闪烁的星星，北极熊在看不到边际的雪地里戏耍……我呆呆想着，再一次在心里改变自己的梦想——做个探险家，驾着宇宙飞船把北极熊送上太空，再摘几颗星星回来送给好朋友，人却渐渐进入梦乡。

　　晨光透过树梢照在脸上，深吸一口气，一股独属于清晨的草木清香沁入脾肺，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人慢慢清醒过来，周围的一切生机勃勃。我顺着树荫，给凉席和自己挪个位置，再次躺下看天看云。胶东的云特别低，总感觉自己爬上山头就能够着那一簇簇白，我心里琢磨着该如何避过写暑假作业，妈妈喊吃早饭的声音便传了上来。

　　那时候很是奇怪，为何每次妈妈都能精准地在我醒来后喊我吃饭，为何她一眼就能看出我自认为藏得好好的小心思。直到为人母，有些往事常会以换个角色的方式出现在我和孩子之间，那些疑惑和不解，不用说也慢慢在心间明了。

　　熟悉的呼唤响起，老牛也开始在牛栏里着急。生活在胶东半岛农村的“80后”“90后”孩子哪个没放过一头陪伴了小半个童年的牛呢？少时的我万事不上心，独独把老牛当作自己割舍不了的责任。为了不饿着它，便飞速跑下平房，胡乱吃几口早饭，牵起缰绳便往草木茂盛的河边去了……

　　2.

　　再忆少年事，有很多啼笑皆非的片段。

　　小时候，我和爸爸是好伙计，我的很多爱好都源于他的启蒙。比如心算、化学，比如做饭、阅读。上学前，爸爸教了我一首歌《北京的金山上》。上学后，老师教的曲调有所不同，我一直以为也很坚持地跟小伙伴们说这首歌有两种唱法，我唱的是其中之一。直到长大后的某一天，正哼着流行歌曲的我忽然意识到，或许我爷俩只是单纯地唱歌跑了调。

　　初中时，家离学校十二里地，冬天住校，其他时候要骑半个多小时自行车上下学。那时晚自习上到晚上九点多，与其他同学不一样的是，每次在三里地外的山头上我都能看到举着矿灯来接我的爸爸。少时的家里情况并不好，爷爷奶奶不间断的病症和葡萄园的连年损失，还有正在上学的我们姐弟，都伸着手向爸妈要钱，家里的收入也抵不过处处用钱的花销，但一路成长，我缺钱缺衣缺美食，却从来没缺过爱。

　　冬天的胶东风雪交加，住校的我手头钱不多，只够买榨菜海带丝，配着从家里带来的馒头吃，但好多次的周三周四，爸爸都会蹬着自行车送来一盒白菜鸡蛋馅的饺子。饭盒贴身藏在棉大衣下，到我手里时都带着余温。

　　回忆往事时，我曾抱怨过自己不够聪明、不够努力，懊恼学习粗心大意，却从来没感觉自己清贫的少年时代有多么灰暗。因为我实在是太幸运了啊！我的父母，愿意倾尽所有，把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们，以至于我每每提起以前的故事，想到的都是温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3.

　　三旬尚远浓烟散，一如年少迟夏归。在生活和工作的加持下，我们不断前行，家乡和童年就这样被留在了身后。

　　“五一”假期回乡，正赶上一群人在我家门前撸槐花。有年近九十的嫲嬷，有人到中年已然发福的婶婶，还有完全陌生的新媳妇，和正围着大人嬉戏打闹的娃娃们，能让我叫上称呼的，竟一巴掌能数过来。嫲嬷和我奶奶是一个年代的人，七八年前奶奶去世后她便不常到我们胡同来了。我喊了她一声，她站起来端详了我半天，结合车停的位置推断出我的身份，树皮般干巴的手握住我，感慨变化真大啊，这要是在路上，根本不敢认。

　　是的，旧游无处不堪寻。整个村庄里，承载我们记忆的房屋一座座空了下来，落下了锁头，爬满了青苔。门口的柴火还整整齐齐砌在那里，可背柴的人却在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早晨悄然离去了。

　　无寻处，唯有少年心。村里现在还有什么呢？有父母在外工作、留在爷爷奶奶身边的孩童，有没有人喂养、日日在村里晃荡的老狗，还有那片曾经放牛的河滩、爬过的山头、冒险闯过的树林……村子不再嘈杂，仿佛一切都在，其实好多都不在了。

　　村子的现状如同我们关于童年的记忆，每走一步都是回忆，每一份回忆却都少不了唏嘘感慨。少年初识字，不知其中意，中年再回首，已是书中人。《城南旧事》里英子说，我们是多么喜欢长高了变成大人，我们又是多么怕呢！当我们回到小学的时候，无论长得多么高、多么大，老师，你们要永远拿我当个孩子呀！是的，我们既盼望长大，长大后可以身体自由、无拘无束，我们又期望一直纯真，如孩童般有人宠、无生活的重担。

　　可惜，“分明昨梦今朝事，梦醒已嗟白发人”，我们所渴望的童年，只剩下回忆或在梦中，还好，下一代还在慢慢成长。我们可以陪伴着他们的童年，再经历一场成长的希冀。希望这一次，我们可以父母的身份，支持他们还有曾经的我们，圆少时那些未尽的意愿。

　　（作者：潘芳芳 单位：山东省莱西市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