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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东日记》中的廉吏故事
2024-06-25 10:28:00  来源:检察日报

  顾佐操守清白,严肃刚毅。每天早朝时,他在外庐休息,门外挂有双藤,百官经过时都绕道避开。入内廷办公,他独处一间小夹室,不议政时不与官员们群坐,人们称他为“顾独坐”,其个性可见一斑。

  御史与御史之间,廉吏与廉吏之间,容易声息相通,明人叶盛的著述印证了这一点。叶盛曾任左佥都御史,巡抚宣府,官至吏部左侍郎,却以“淀东老渔”自号。作为朝廷派遣镇守边关的官员,肩负重任,日夜不得闲暇,但他推崇儒家的道德操守,未尝一日不读书。离任时他两袖清风,惟书箧随伴,别无长物。他的《水东日记》四十卷,因成书于淞水之东而得名。书中记述了不少刚正自守、德才兼备的廉政官员,上至一二品的朝廷重臣,下至名不见经传的差役太监,经由栩栩如生的描述,令人回味再三。

  《顾都御史声望》一则,寥寥数言,刻画了一个声望伟然的正二品官员:“顾都御史佐,性严重,声望伟然,未尝口毁誉人。或以为言,则曰:‘我知善则当举,我知不善则当去,我何可徒言哉!’旦晚东朝房小憩,前呵双藤立户外,官僚行道,以此为验。往往有挽驴驻马折而还者。虽公遭时得君之盛,要亦有慑伏弹压之实焉。”

  顾佐,河南太康人,建文二年(1400年)进士,永乐初年入京为御史,先后担任江西按察副使、应天府尹、贵州按察使、右都御史等职。由于他刚直不阿,吏民敬畏而服从,与包孝肃(包拯)相媲美。顾佐操守清白,严肃刚毅。每天早朝时,他在外庐休息,门外挂有双藤,百官经过时都绕道避开。入内廷办公,他独处一间小夹室,不议政时不与官员们群坐,人们称他为“顾独坐”,其个性可见一斑。

  顾佐之所以“声望伟然”,在于具有谨严持重的性格,是非分明,从来不轻易毁谤或赞誉一个人。他并非靠恩宠得势,虽有盛恩,更有“慑伏弹压之实”。治吏必须察吏,统治者倚重监察机关察吏职能的发挥,监察官被赋予以严纪纲之重任。顾佐正风反腐的对象主要是明王朝的监察官,他深感任重道远,便愈加严以律己。

  《刘詹事遗事》一则,记述了一个正直严谨、不愿假公济私的人物刘铉。刘铉(1394-1458年),长洲(今苏州)人,官至詹事府少詹事。他初任国子监祭酒时,有人认为他缺乏阅历,难以胜任,但时间久了却对他充满敬佩之情。他自觉不避权势,敢于拒绝“走后门”的行为。叶盛举了一个例子说,刘铉和内阁首辅高谷交情甚笃,他任国子监祭酒就是高谷推荐的。有一天,高谷出于好意,派人对刘铉说,又有人保荐你了。刘铉听了,却感到很不舒服。他有些恼怒地对来人说:“这关我什么事?高谷这样做究竟为了啥?”叶盛认为,从刘铉这句话,就能看出他的为人——他绝不愿意拉关系、攀高枝。后来果然当了国子监祭酒——那是掌管教育的最高官职,刘铉认真定课程、示教条,从早到晚精心讲解,从未有丝毫松懈。

  还有一个故事,也颇能显示刘铉的品格。他的次子刘瀚考取进士,出使南方。临行前,刘铉仔细检查他的衣箧。等刘瀚回来的时候,再次检查,发现衣箧里的物品没有变化。刘铉非常高兴:“你没有玷污我家的门庭!”后来刘瀚官至副使,始终恪守父训。

  《杨大理诗谑》一则,记述的只是捞猪草这样的小事,却于幽默谐谑中凸显事理:南京大理寺少卿杨复,不贪不占,两袖清风,所以家里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他想养猪贴补家用,但家里没有多余的粮食喂养。后来,他看到玄武湖边的浮萍很多,而浮萍可以喂猪,于是吩咐仆人去玄武湖捞猪草,或将猪赶到湖边吃浮萍,就这样解决了没有粮食喂猪的难题。

  无巧不成书,当时副都御史吴讷办公的地方,正好在南京玄武湖附近。吴讷认为杨家的家仆把猪赶到玄武湖边,靠近自己办公的地方,吵吵闹闹的,搞得自己心情烦躁。所以,吴讷不客气了,不允许杨家仆人再去捞猪草,或把猪赶到玄武湖边。杨复闻讯后,觉得吴讷身居高职,居然连下属官员家里养的猪吃玄武湖的浮萍都不能容忍,实在是不大度,于是特意作诗一首,讽刺吴讷:“太平堤下后湖边,不是君家祖上田。数点浮萍容不得,肚里如何好撑船?”杨复的诗无疑是玩笑,仔细品咂,也颇有深意。

  《水东日记》也刻画了一些社会地位不高,但性格正直的廉洁小官。比如《广西帅府隶郑牢》一则,记录了一个“性耿直敢言”“威严不可犯”的老差役郑牢的形象。

  洪武初年,郑牢就入都司府服役,也算是老资格了,而第一个发现他特别之处的,是洪武十九年起任广西都指挥使的韩观。韩观的父亲韩成,在鄱阳湖大战时,主动担当朱元璋替身慷慨赴死,韩观因此年纪轻轻就登上了一省总帅的高位。韩观性情严谨,不苟言笑,常常板着一张脸,让都司府上下人人敬畏。只有郑牢毫不畏惧,敢于当面指出上司的错误。韩观有一个很恶劣的习惯,醉酒后要打人杀人,这一点与蜀汉名将张飞一喝醉就责打士卒有些相似。郑牢却敢于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阻止他滥杀无辜。明朝对官员滥杀的行为会一律严惩,酒醒以后的韩观,对郑牢的当面阻拦与提醒,感激不尽。

  宣德三年(1428年),韩观病故后,继任者是山云。山云父子两代都出身朱棣的燕山三卫,在靖难时立过大功。山云老于行伍、整军有方,待人接物也亲切随和。到任后,他遍邀军中府中资深同僚,或宴饮,或座谈,很快与他们打成了一片。山云听说了郑牢的大名后,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咨询道:“当今的风气认为武人只要敢战,那么贪财之类的只是小节,而且广西地方上更是如此,那么我是否也可以放纵一点呢?”

  郑牢摇摇头,直言不讳地说:“假如将军一来就收取财物,就好比白袍上滴上了墨汁,再也去除不掉啦。”山云说:“土著酋长们送上财物,我如果不收,怕对方心生疑虑,甚至会因此闹出事端。”郑牢大声回答道:“朝廷明令反贪,违者有大明律法惩处,将军不怕大明律法,却怕土司闹事,岂不可笑?”山云听从郑牢的劝谏,谢绝一切贿赂,对各方土司一视同仁,公正处事,得到了土著部族的衷心拥戴。日后威震天下的广西狼兵,就是山云最早组织起来的。

  作为一个基层小吏,郑牢是一个奇人,他的言行足以震撼许多人。

  (陈益)

  编辑:东台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