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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渔村我的海
2024-08-30 16:24:00  来源:检察日报

  一直都说不清对于自己的家乡有着什么样的感情,如同说不清对于自己的父母有着什么样的感情。依赖么,有;隔阂么,也有;期盼么,有;失望么,也有。或许矛盾的感情才是最真实的感情。情感的复杂让我对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总是充满了一种陌生的熟悉。是岁月在它身上发生了变化,还是我看岁月的心态不再一样,谁也无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只是,任凭时间改变了一切,心头的这一份鱼水之情,也绝不会就此淡去。

  也许很多人都没听说过桐照这个地方,那只是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国曲折绵长的海岸线上其中一个小点,根本不会惹人关注。正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却延续了近千年“渔”的传统,在渔民的辛勤劳作中逐渐发展成为屈指可数的渔业大村。

  据《奉化市志》记载,桐照之名缘起五代,“后山名高梧,山上梧桐繁生,枝叶对照映辉,故名桐照”。桐照的“姓氏”则是经历过无数次复杂的变化。从刚刚解放时候的“乡”,到1958年公社化以后的“公社”,上世纪80年代又重新回归“乡”的姓氏,80年代末则由乡改镇,最终于2005年并入浙江省奉化市(现浙江省宁波市奉化区)莼湖镇,确定为桐照村,至此,这个渔村的姓氏变迁终于尘埃落定。

  作为“80后”的我应当是经历了渔村的两次姓氏变迁,印象中隐约还记得就读村里唯一的一所小学时,时任桐照镇镇长的某位干部曾来给我们作了一次演讲,讲话的内容早已模糊,如同小学门口挂着的那块印有“桐照中心小学”字样的牌子一样,被海风侵蚀得看不出本来面目,而“桐照镇”这个词却深深地印在我脑海中,成为我翻阅当初记忆中对家乡印象的主要关键词。

  上世纪90年代流行交笔友,我时常在信封上写下大大的“桐照镇”三个字,以此来彰显我们海边少年的大气与潇洒,实则也有掩饰自己笔迹不太美观的小小意图。

  只是,不管镇也好,村也罢,都是一个外在的称呼,不曾改变它的本质,依旧是那个质朴的渔村,依旧是那些勤劳的渔民。

  当初生产队分组的时候,村民们被分为农业队和渔业队两大组,农业队务农,渔业队出海捕捞,同时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农业村与渔业村两个特殊“村落”。时至今日,村里依旧沿袭着如此分法,只是农业队与渔业队的成员分工早已不再那么泾渭分明,务农的村民越来越少,绝大多数都投入到渔业捕捞的行业。

  靠渔吃饭的劳动力将近占据全村1万多人的八至九成,钢质渔船的数量也飙升至近500艘,村子里甚至还拥有着自己的造船厂,桐照一举成为浙江省乃至全国数一数二的大渔村。

  我的爷爷,我的父亲,几乎我的所有家族成员都是渔业队的。

  爷爷是个历经沧桑的老渔民,骨子里流淌着渔家人的朴实善良,一辈子和渔船打交道,年轻的时候也是船上的一把好手,拉网捕鱼经验老到。退休以后,他时常被一些水产养殖场聘请做门卫,照看厂里的一些琐事以及货物往来,一则因为爷爷老实憨厚,尽职尽责,二则是他老人家夕阳虽暮,余晖犹在,几十年的捕捞经验让他对水产品质分辨沉淀了深厚的功力。

  我的父亲并未参与过出海捕捞,他是从事水产品买卖的,担任过许多水产养殖冷冻厂的厂长职位。他继承了爷爷的老实正直,在生意方面格外看重诚信。所有的货物都是由他亲自经手,每一次渔船到岸,不管夜多深,不管风多大,他都亲自到船上挑选,容不得有一些不新鲜的残次品混入交付给顾客。

  许多时候,父亲跑码头跑得勤了,甚至忘了吃饭睡觉,看着母亲担忧关切的表情,我不禁埋怨父亲把码头当成了家,反倒把家当成临时靠站的码头。

  父亲总是默然以对,不善言辞的他只是留给我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多年之后我才读懂,没有父亲辛勤的码头奔波,也就没有我们衣食无忧的和谐家庭。不仅对父亲而言,码头就是家,对成百上千的桐照渔民而言,也是如此。

  桐照的码头有一个称呼,叫作“小水埠头”,我不知道它的名称由来,只知道这里不仅是归船靠岸的地方,还是渔村人最喜欢休闲散步的地方。

  闲暇之际,约三五知己在小水埠头散步谈天,品尝着迎面而来混杂着海水与海泥独特味道的晚风,卓立于岸,远眺群山,渔村人的精神寄托仿佛在这一刻融入整座码头。

  这里也不乏外地游客慕名前来欣赏海景的,码头上堆砌的渔网、岸边步履匆匆的鱼贩、滩涂地里拾捡海苔的渔人、近海往来频繁的小船,这一切对渔村以外的人而言都是那么新鲜。

  我曾见过一位游客用矿泉水瓶盛了一些海水,品尝一口,海水的苦涩与腥咸味让他眉头直皱,但他居然兴高采烈地对同伴嚷道:“我终于尝到了海水的味道。”他的同伴们也是纷纷效仿。这一场景让我这个土生土长的渔家少年格外自豪,小乡村有小乡村的独特风味,再繁华的大城市也无法令人享受到这一点。

  9月份开渔之后,码头上则又是另外一番景象,用一个词来形容——繁忙。

  此时,原本靠岸停泊的渔船纷纷拉旗离港,齐赴远洋捕捞,码头边上密密麻麻的船影转瞬之间消失大半。与此同时,岸上的人们也开始忙碌起来。大家都在等待着第一拨儿归来的渔船。

  往往在十天半月左右,第一拨儿归来的渔船靠岸,时间多为夜间到凌晨。码头上早已候满了各式各样的人,推送冰车的、等待收购的、观望行情的等等。

  这一批归船意义非凡,它们不仅承载了渔民对平安、收获的期盼,而且对后续的出海捕捞有着鼓舞和指导的作用,可以说它们就像一盏灯,灯的亮度有可能照见渔村这一年的渔业发展形势。

  忙碌的气氛大概要持续到年底,然后大家都开始准备过年所需物资,船上也会给渔民适当的假期与家人团聚,再辛勤的人也是需要休息的,更何况是在中国人民最传统的春节。

  不需要为生计忙碌的孩子们则时常在海边三五成群,用一些简单而朴素的快乐填充着各自的童年。游泳、抓鱼、踩滩涂……渔家生活的童趣是离不开大海的。

  我们会坐着尾部装有柴油动力马达的小船在离岸不远处的海面上“横冲直撞”,肆意享受着海水的温柔与宁静;我们会踩着刚刚退去潮水而显露出来的滩涂地,拾捡鸭群无意中遗留在这里的热乎鸭蛋。

  海边的纯天然氛围是每一位渔家少年生命中的乐园,与之关联的词汇只能是“温暖”“宁静”“自由”等,仿佛喧嚣与冰冷的感觉永远无法蔓延进来。

  渐渐地,曾经的滩涂地旁已经陆续盖起了不少崭新的居民住宅,而这一批海边住宅的时尚外形也显示出村子经济的发展与村民生活的改善。人们越来越明白,渔村也需要大步迈进,渔民也需要奔向未来。于是,就有了风情海湾等一系列海边的旅游建设项目。可以预期,渔村的未来将会是一幅宜居宜游的美丽画卷。

  日复一日渔的传统使整个村子沉淀了深厚质朴的渔家文化,朝气蓬勃的渔业发展使每位渔民展现出勇往直前的大气风采。直至桐照荣获中国渔业协会授予的“中国第一渔村”的美誉,它近千年来所经历的渔路艰辛终于又翻到了新的篇章。

  当然,这并非它的终点。恰恰相反,桐照正如一艘蓄势待发的渔船,在风中破浪起航,不断开拓着新的航线。终有一天,桐照的名字必将会像海上的波浪一样翻腾汹涌,让全世界都看到,中国曲折绵长的海岸线上那灿烂闪亮的一点。

  (作者:林杰荣单位:浙江省宁波市奉化区人民检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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