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案件办理中,我们需要对领取抚恤金的每一位当事人进行调查核实,从什么时间开始领取,定额多少,实际共领取了多少钱。
在一个村庄的东北角,我们见到了一位当事人。她五十来岁的年龄,面庞消瘦,头发已经花白,目光呆滞。虽已是日暖风和的时节,她仍穿着冬日的棉袄,坐在梧桐树下的板床上,一动不动地凝望着远方。
院子与田地接壤,没有院墙。三间堂屋坐北朝南,被分成两间,东边的两间双开门是主房;西边的一间是单扇门,没有窗户,屋里昏暗,放着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都显得十分陈旧。床上过冬的被子显然还没有换下来拆洗,厚重,有些脏。
当事人没有搭理我们,甚至没有转脸看我们一眼。当我们想开门见山询问正题的时候,给我们带路的村干部挥挥手阻止了我们。
“她的精神出了问题,就是问她什么,她也不能说清楚。”村干部向我们解释。
“那她的烈属抚恤金谁替她领的?谁照顾她的生活呢?”我们问。
“唉,一言难尽。她原本是十里八村数得着的漂亮媳妇,出了名的贤惠、能干,谁能想到她会变成这个样子。现在是她侄子、侄媳照顾她的生活,都是他们在替她领抚恤金。你们等一下,我找她侄子、侄媳回来给你们说说情况。”说完,村干部匆忙去找人。
见了我们,问明来意,当事人的侄子、侄媳很热情,像见了久违的亲人一般。
“俺叔在部队是连长,在一次执行任务时牺牲了。”当事人的侄子说话直截了当。
“你叔牺牲多长时间了?”我问。
“有20多年了。”当事人的侄子拿出相关证件,可以清楚地看到,烈士已经牺牲25年了。
“你叔你婶有孩子没有?”我接着问。
“俺叔在部队,俺婶在农村,聚少离多,直到俺叔牺牲,他们也没有要上孩子。”当事人的侄子又一次叹息。
“按说你叔牺牲时,你婶还年轻,她怎么没有再婚?”这个问题已经超出询问提纲范围,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好在当事人的侄子并不排斥。
“唉,重感情的人啊,问题就出在这里,说来话长。”当事人的侄子边回忆边讲述,“俺叔高大英俊,长相气派,一表人才;俺婶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的掌上明珠,人很漂亮。他俩是自由恋爱,感情基础好。俺叔牺牲后,亲戚邻居都劝俺婶改嫁,俺婶死活不同意,坚持守着他俩的家。每天农活之余,早晚两趟到俺叔的坟前看看,站在坟前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后来,她的精神出了问题,生活不能自理,当时她的父母都已去世,没有其他亲人,我就把她接到我的院子里赡养她,她是我婶呀!”当事人的侄子眼角有些湿润。
“她每天很少活动,从早到晚坐在院子里,望着俺叔的坟茔发呆。”当事人的侄子顺着当事人呆望的方向抬手一指,我们看到绿油油的麦田尽头有一座坟茔,再往远处,是突兀的河堤。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情到深处,思念如海。我突然想起这句话,暗自感慨。
询问笔录的最后,都有一个常规问话:“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当事人的侄子欲言又止,憋了好大的劲,才鼓起勇气问我们:“检察官同志,我有一个问题想向你们反映一下。我替俺婶领的抚恤金都用到俺婶身上了,这些,村干部都知道。她身体有病,常年吃药打针,开销很大,所领的抚恤金根本不够用。我的家庭条件不好,贴补不了她多少,请你们根据政策帮助问问,能不能提高点抚恤金标准?”
我们向他解释,什么样的情形,发多少抚恤金,国家都有硬性规定,不能随意改动。不过,根据具体情况和相关政策,帮他问问,我们完全能做到。
回来后,我们进行了认真对比,查阅国家政策规定,发现当事人的抚恤金发放标准确实低了一档。据此,我们向县民政局发出检察建议,建议提高当事人的抚恤金发放标准,得到了县民政局的回应和落实。
走访虽然结束了,但那远方的凝望,却时不时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作者:郑亮 单位:河南省太康县人民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