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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路
2020-06-17 10:19:00  来源:检察日报

  多年来,我从未和人说起过心中的那条路,一条平凡的乡村路。

  童年,这条路是我的上学之路。那时,小路和我一样,出身微寒。坑洼的泥路,北风呼呼里,携尘带土;阴雨绵绵里,泥泞难行。可是,这又何妨?小路上留下我成长的足迹。从春走到冬,小路迎我上学,送我回家;从寒走到暑,我用歌声报以小路的相依相伴。

  渐渐,小路老了,让人觉得这条路充满隐忧和危险。机动车绕道了,歌声欢笑声少了。小路因此变得寂寞孤独,我常常凝视着它,它也同样以负疚的目光注视我。

  小路延伸开去,是村的出口,通往外面的世界。少年时,我常站在这个路口等父亲归来。那时,父亲在深圳这座新崛起的城市努力打拼。他常常在元宵节后的春天出发,直到雨雪霏霏的年底才回来。我知道一年中大部分日子,我不会等到父亲。但我就喜欢在路口等待,说不定父亲给我一个惊喜,会突然出现在他魂牵梦绕的这条小路上。

  小路也随着春天的故事拓宽、修整、铺上了煤屑。我若无其事地踢着脚下的煤渣子,望着黑黝黝的小路,希望对面突然走来一个背负行囊的归乡游子。

  和我一起等的,还有不少人。他们和我一样,在等父母、等丈夫、等儿孙。一位耄耋老人,她弯曲的身子单薄伶仃,在寒风中晃来晃去,仿佛整个冬天都被折弯了。她凝视着脚下的路,间或若有所思。忽而又注视我,欲说还休。我们没说一句话。我知道,她出来,一定是因为这条小路上的某一段回忆苏醒了,小路有她的故事。而我,可能是老人故事里某个相似的片段。

  终于等到年底,小路忙碌起来,欢欢喜喜迎接游子的疲惫、思念、欢笑。

  人的脚步往往离开一条路,意味着走向另一条路。几十年过去,我心中的那条路,换成了父亲的等待。他站在我曾站立的村口,等待女儿的归来。在那些等待的日子里,只有村路阅历父亲从沧桑到满脸皱纹;从壮实的汉子缩成一个柴干老头。而我,就像当年的父亲,魂牵梦绕于心中的村路。一样的思念,一样的等待,不一样的,是村路的过去与现在。

  终于等到那天,走在熟悉而陌生的村路,我有些茫然,转而惊喜着,这是我心中的那条小路吗?我凝视着,哦不!是宽阔的水泥路。路也同样以自豪的目光注视我,欢迎我归来。

  路旁的水杉树、红叶石楠,高高的霓虹灯,快速而过的村村通公交车、各式汽车,向我展示着村路的巨变。枝头的鸟儿叽叽喳喳,我的耳朵突然醒来,我混沌的兴致一下鲜活过来,禁不住哼出一支遥远的曲调:“乡村路,带我回家。围绕着她的,是我所有记忆。乡村路,带我回家。早晨她把我呼唤,无线电广播使我想起遥远的家乡。驱车沿路而下,我感到我本应昨天就回家,昨天就回家……”

  (作者单位:江苏省启东市检察院 沈萍)

  编辑:东台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