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新闻
放大镜
颍水旁,黄城冈
2020-04-20 15:38:00  来源:检察日报

  

  

  一

  真无法想象眼前的这条阴司沟就是两千多年前郑庄公“黄泉见母”的地道,沟自东向西,深十米,宽十米,长八十米,西端直通连到了水里。草长莺飞,风走云散,原来的隧道塌成了现在的样子,不变的是田地,依然生长着快乐的庄稼。正是收秋时候,农民一家家紧忙着。

  农人见来了外人,紧说道,歇会吧。你进了家门,说这玉米好啊。又道,拿点去吧,不碍。怎就那么朴实,颍考叔在时,或也这么说。颍考叔当年也这样快乐地生活,他在这里建了一座房子,边劳动边唱歌,歌子就叫《耕耘乐》,老百姓也随着唱,于是颍水河畔,春天的田野充满了劳动的快乐。那快乐被人叫作“颍水春耕”。

  可惜颍考叔早已不在,他的城还在,说是在,也就是一圈不高的土围子,到跟前,还能看到版筑的痕迹,城上长满了酸枣树、蓬蓬草。可在两千多年前,这里却是颍考叔的管地,叫作颍谷。后来这里叫黄城。颍考叔负责颍谷的一切,把百姓的生活料理得也好,空闲时就和百姓一起劳作。颍考叔欢喜这样呢。

  二

  让颍考叔不快乐的事情还是有的,比如郑庄公和他母亲的事。郑庄公是个怪人,出生时倒着出来,把母亲差点疼死过去,母亲武姜给他起名叫窹生。母亲后来又生了个儿子叫段,母亲喜欢段不大喜欢窹生,还一度想把他的王位继承权改成段。可国君郑武公不同意。庄公继位,姜氏就一意帮着小儿子讨封地,最后发展成和共叔段一起谋反。段发动内乱,却不是哥哥的对手,被远远地打出了国门。对于武姜所为,庄公气头上狠狠对母亲说:“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把武姜赶到了颍考叔的封地。庄公虽然解了气,但很快就后悔了。

  善良的颍考叔很不安,想了一阵子,终于上路了。到了郑国国都,就是现在新郑一带,庄公自然热情款待。可庄公发现颍考叔吃饭时偷偷往袖子里藏吃食。庄公就问,考叔回答,我家里还有个老母呀,这么好的东西,我想给她老人家带回尝尝。庄公脸上挂不住了,怅叹着说自己也有老母,却不能相见。考叔笑了,不就是“黄泉相见”吗?在地下挖一个隧道,一直通到有水的地方,不就可以见了吗?庄公一听高兴了,立即着五百人在城西南开挖隧道。

  西南是坤,是地,黄泉见母也就要在颍谷西南。地道一直挖到泉水处,而后在里边建了一间屋子,将武姜从洞这头送进去先等着,让庄公从那头迎过来。母子一见就抱头痛哭,而后高兴地笑。《左传》中有载。据说,当地百姓至今还会说那句歌谣:“大窟窿,小窟窿,窟窟窿窿到黄城。”大窟窿小窟窿就是从两边挖的隧道的洞口。

  我站在当地人松木指着的这一片废墟前,反复说,真的就是这里吗?松木说,多少代传着说下来,还能有假。你看那个塌了的地方,还能看出隧道的痕迹。

  看得久了,就觉得有哭声和笑声从沟底传出,传出一个千古佳话。

  三

  黄城里不再住人,城周围的老房子一座座也颓毁了。黄城里随便可以捡到以前的瓦片,那个时候人们已经会烧制砖瓦。我捡起一片瓦,似乎在上面闻到了那个时代的气息。如果不是从现代的高速路上来,还真感觉是回到另一个时期,田地是一样的,庄稼是一样的,收秋的人是一样的,踅来踅去的风是一样的。

  远处还是箕山在南,嵩山在北,峻拔高耸而对峙,不远是颍河的源头。长着胡子的老辈人,还是说着颍考叔的故事。可惜颍考叔死得亏,为了帮着郑庄公打下许国,硬是在选帅比武中摇起了大旗,直冲许国都城。副将子都也是一员猛将,能征善射,本来主帅让颍考叔争去就老大不满,这时见考叔先已登城,因忌其功,便在乱军中嗖地发一冷箭,颍考叔从城上掉了下来。

  子都有着漂亮的外表,是郑国公认的美男子,《诗经·郑风》就有:“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然而这美男子做的事一点都不美,其形象被后人编入戏中,好一世腌臜。有一出昆曲的内容是,为赏公孙子都灭许之功,也为解考叔之妹颍姝丧兄之苦,郑庄公将考叔的妹妹赐嫁子都。新婚之夜,子都见颍姝光彩夺目,颍姝自然也喜欢这位英才,都觉得相见恨晚。但子都心里有鬼,于是上演了一出爱恨情仇。

  郑庄公,还有那个武姜,多少年里都应该会对颍考叔心怀感激,所以该当厚葬这位贤士功臣,但史料里我没有看到有关文字。

  四

  松木带我来时,正值午后,四野静悄悄的,刚下过几天雨,地里蒸腾着浓浓的湿气。我的鞋子和裤脚沾上了泥点子,但妨碍不了那种兴致。黄城应该立一块碑,不为颍考叔也要为这个故事,百善孝为先,中国历来是讲孝的。

  回头再望那个塌得深深的隧道,黄草漫漫遮挡了阳光,野菊花开得到处都是。似乎觉得时光并没有走动,走了的只是郑庄公和颍考叔。(王剑冰)

  编辑:东台检察  

上下篇导读

 · 长白山狩猎往事
 · 校长
 · 保姆
 · 老舅